佐倉蜜柑：“皮皮蝦？！”

少女露出震驚的表情來。雖說她並不太清楚這個拗口的詞匯到底指代什麽意思, 但是隱約還能記起天喰學長的個性……不是這個啊？

天喰環看出了對方的茫然，但是完全讀不懂空氣又經常在線自閉的安靜少年自動將這種茫然理解為了對於皮皮蝦這種動物的不了解——他在吃之前也不知道明明做成了菜之後其貌不揚的東西能夠發揮出如此巨大的作用。

於是，原本交流能力就不甚突出的少年，勉強張口結舌地解釋道：“是一種節肢動物，一般稱作是Mantis Shrimp, 俗稱有蝦蛄、瀨尿蝦（中文）之類的……不過常用的稱呼大家似乎是叫做皮皮蝦的樣子, 是一種……”

是一種，兇殘的動物。

兇殘，但好吃。

聽完了這樣顛三倒四的介紹之後, 佐倉蜜柑和周圍的幾個警察都顯得相當不知所雲, 不過好在討論天喰環的個性並不是今天的重點, 而佐倉的個性雖說損耗不大但也不能一直圍著, 因此作為英雄的天喰環就一點架子也沒有地表示自己願意主動陪同警方一起羈押敵人直到警署內部的管制區域。

如今這個世道, 英雄沒有什麽怪異的脾氣, 沒有比敵人還要兇惡的長相，甚至還不會耍大牌地在打完了架之後留下一地雞毛而是願意老老實實地幫警方押運敵人……只不過是社恐了一點點這種微不足道的小毛病當即就被警察前輩視作了無物：“這位同學一看就是要大有所為的氣度, 前途無量啊！”

被誇獎的天喰環略微紅了臉, 一只手上的“蟹鉗”——皮皮蝦鉗突然消失，隨後又變化成為一束章魚須來，將幾名敵人牢牢捆住, 塞進了警車的押運艙裏。

飛田裕所在的小隊鳴笛趕來，正巧趕上了打掃戰場清理路障, 綠發的少年打開車門跳下來推了推眼鏡, 戴上了手套在翻倒的汽車邊上熟練地勘察起來。車廂裏的東西被一樣一樣打包帶了出來, 除了原本報案搶劫銀行的贓款之外，從座椅底部的隱藏收納空間當中，飛田裕翻出來了一個不大的白色盒子。

“這是……”

少年推了推眼鏡，不敢貿然打開。盒子觸手的溫度很冰涼，裏面顯然是放置了冰袋之類的降溫物品。

“簡易的冷鏈運輸罷了，一般很少有人把危險品放在自己的座椅底下的，打開吧。”

前輩吩咐道。

於是，在眾人的目光當中，佐倉蜜柑第一個驚呼出聲。

“這是什麽東西？”

——兩枚註射針管，以及三瓶小小的不明液體被整齊地碼放在一排冰袋當中。凡是含有酶物質及蛋白物質的物品都需要冷鏈運輸，否則過高的溫度會導致其中的有效成分失活。能夠特地放置在難以搜索的位置，又是在搶銀行的途中攜帶，怎麽看都不像是生理鹽水或者葡萄糖之類無害的普通物質。

佐倉蜜柑和飛田裕還尚且一臉迷茫，而在場的不少經驗豐富的警察都早已勃然變色。前輩又有些焦慮地打了幾個電話，一改剛剛沒個正形的樣子，讓佐倉蜜柑隱隱約約覺得，有什麽重要的事——不容錯過的，或許飽嘗遺憾的事，正在發生。

最終，佐倉蜜柑和飛田裕被提前送回了警署當中，接下來的那部分工作就不再是尚且身為學生的他們能夠接觸得了的了。疑似發現了“個性增幅”的藥劑令所有人都後怕不已，如果當時佐倉蜜柑沒有當機立斷地把對方的個性徹底無效化，放任不管下去的話，如果對方和英雄們產生了激烈的沖突，很難保證他們不會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使用這種效果尚未被徹查的危險物品。

而無人註意的角落——敵人所使用的改裝車車頂燈的位置裏，一塊嵌入在內壁的集音器電源閃爍著微微的紅光。

死穢八齋會，本部。

治崎的心情很好。這位死穢八齋會的現任領導人，一反常態地瞇起眼睛愜意地躺進靠椅，一看就是一副心情不錯的樣子。

讓身邊的手下都覺得驚異又莫名。

這位首領自從繼任以來一直都以喜怒無常著稱，或許強者天生就具備更加任性的權利，無論是治岐還是all for one，更有甚者，還有一些個性突出的英雄，都各有各的任性之處。

無論是突然要求手下改裝車輛，還是特地費心采用了高鎖螺栓來隱藏裝著監聽器的空腔——說到底，明明只不過是手下用來斂財的普通車，輛突然如此重視實在是讓人摸不清頭腦。

“警方一直想要追查到我們的蛛絲馬跡。”

心情很好的治岐難得開口向著周圍一臉茫然的手下解釋道：“所以我就在想，放出去幾顆棋子，說不定真的能夠監聽到什麽有用的消息。”

“所以您到底知道了些什麽？今天心情才這麽好……”

有人立刻諂媚的恭維道，卻被治岐瞥了一眼，訕訕地退開。

“能夠治療這個社會上根深蒂固的疾病的方法——說不定比壞理還要好用的，讓世界重歸真實的鑰匙，終於被我找到了。”

最終，年輕的少主丟下了這一句模棱兩可的話，在眾人欲說還休的表情當中轉身離開。

這個世界，是病態的。自從“個性”誕生開始，這個世界就此染上了不可治愈的沈屙頑疾。這種令人作嘔的病癥侵入骨髓不可消去，令整個時代都不禁嘆惋。

“少主……”

一個人站在身後。

“啊，你來了，正是時候。帶惠裏去那個地下基地。那群NO.6出來的怪物們大概已經把上一批抽取的血液用完了。”

他偏了偏頭，覺得這世界果然會把門全部鎖死的時候來一扇窗來:“說起來，沒想道除了針對個性的強化或是消除之外，他們居然還能做得出來稱之為腦無的怪物，NO.6的技術真是厲害啊。”

屬下也心悅誠服地點了點頭:“原本擔心這樣的對手會不會對於咱們的領域帶來太大的影響和威脅，沒想道他們真的什麽多餘的事都不曾做，就爽快地提供了各種各樣的技術……嘿嘿嘿，是不是搞科研的家夥們都比較沒心眼兒啊，要是有這種本事，明明自立門戶就可以獲得更加……”

治崎轉過身來，露出有些玩味的目光:“只不過是因為目的一致所以有些合作而已。”

他不禁想起最初遇到“那些家夥”的時刻。白到近乎透明的頭發，淡然無波的聲音，他們十分冷靜地闡述著如果放任不管下去的話，這個世界終有一天將被肆意膨脹下去的“個性”所毀滅。

“怎麽證明你們的道理是正確的？”

年輕的首領瞇起眼睛，面龐上的鳥喙讓這個人看上去更為可怖:他見識過不少跑到他面前撒謊意圖謀取利益的人，而這些人大部分由於他的個性而化作一攤血肉。

“——別想著耍花招，用我能聽懂的方式來講。”

自那一天後，死穢八齋會的年輕首領，第一次以通俗易懂的方式，從他人口中了解到了這個世界的病竈。

“熟讀歷史，你就會覺得戰爭是人類進程的必然。”

白發青年以這一句話為開篇，坦坦蕩蕩地坐在了和室方桌的對面，輪椅堂而皇之地碾壓著榻榻米而不自知，神色凜然腰桿挺得筆直，儼然面無懼色。

這看上去就是要長篇大論的架勢。治崎用茶杯敲了敲桌面:“長話短說，如果不能說服我話，就把你分解掉。”

青年不為所動:“本來我的生命機能也維持不了幾年了。”

治崎:“……”

不怕死的人最煩人了。

“人類因為各種理由而挑起戰爭，總的來說，無外乎想要傾軋對方的所有物，想要建立以自己一方為最高位的領導機制……諸如此類，數不勝數。而近代的最後一次戰爭，造成全世界範圍內人類個體與個體之間的戰爭，個性戰爭……所描述的，卻是另一件事。”

白色的眼睫毛低低垂下，治崎看向據說自稱為CODE003的青年，倘若不了解到這個人的大腦裏到底裝下了多少覆雜的知識，他只不過是一個自己一只手就能捏死的殘疾人。

“你知道人類的前身——被稱為森林古猿的這一物種，到底有多少門類嗎？”

尋常貓狗都有著諸多的品種，從日本本土的秋田犬和柴犬到國外的拉布拉多之類，品種多樣不一而足。而脊索動物門脊椎動物亞門哺乳綱真獸亞綱靈長目人科人屬智人種——

003因為這句話的專有名詞過多句子太長而喘了口氣:“——卻只有人類這一個孤零零的種族。通常如果產生這種情況證明著這一支物種進化得很失敗，大部分同類都很難生存，而實際上人類並非如此。”

反而，太成功了。

“同為早期人類的尼安德特人如今已經只能夠找到化石，明明繁衍了五十萬年之久，卻在距今20萬年的時候突然消失殆盡。”

從埃塞俄比亞的高原到納維亞半島，從南極到北極，橫跨一片又一片大陸，魯道夫人，海德堡人，直立人，能人……這些都是文獻之中能夠找到的種類，然而，它們都不見了。

“這還是個性誕生之前的文獻資料了，當年的學者們在考察尼安德特人化石的時候，在他們的顱骨上，看到了智人留下的齒痕。”

驅逐不同，抹殺異類，本身就是被鐫刻進骨血的，千萬年而來的本能。而在最後一場因為個性的誕生而導致的戰爭當中，這樣的特性簡直被發揮到了極致。

白色的眼睫毛下，003的瞳孔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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